童年往事—狼
狼已经离开我的视线四十多年了,对狼似乎也陌生了。最近看到了几篇与狼有关的文章,又勾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。
小时候,我家东边的山梁就是一条狼路。出来觅食的狼,就是从这里晚上下山,早上上山回家的。夏天,夜晚时间短,经常看见天亮了狼才从北边的平原,往南边的山上跑。我们几个结伴上学的小伙伴见了狼,就会自然站成一排,同时高声呼喊:“狼呀狼……狼呀狼……”
这时,周边村庄的狗就像听到了号令似的,立刻向狼出现的地方跑去。我们常常看到,前边是一条拼命奔跑的狼,后边是几只甚至十几只穷追不舍的狗,我们这些孩子就像是卖力的拉拉队员。那场景就像放电影大片一样,令人心潮澎湃,激动不已。
对于我们这些山村孩子来说,在远处看狼是常见的事,而与狼近距离接触,每年也会有几次。
我回家的路,有一段比较窄,一边是坎,一边是深四五米的沟。
一天晚上,我陪父亲加班去水磨房磨面,因排队等待的时间长,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才磨完。
回家的路上,星星已经回家了,只有玉盘似的月亮还挂在远处的树梢上。父亲因为临时有事,我左手扶着装着面袋的背枷,站在路边等他。
这时,一只狼从北边朝我走来,距离越来越近,借着月光,我能模糊看到狼的神情。狼一边向前走,一边专注地看着我。我有一点点紧张和害怕,眼睛也一直紧盯着狼,心里嘀咕着狼会不会绕道?会不会突然扑向我,咬我?我迅速地思索着几种可能性,盘算着对付它的办法。我坚信“你弱它就强,你强它就弱”的道理,努力保持镇定,不露出一丝丝的胆怯。我估计狼也紧张, 它的眼神也一直没有离开我,好像也在权衡着利弊,分析着风险。它可能认为我毕竟是一个半大小伙了,尽管不足以阻止它通过,但仍然会对它有一定威胁。
它继续往前走,脚步却明显不那么坚定,且行且犹豫。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,10m, 5m, 3m, 2m…… 我急中生智,突然抬起右脚,向地上猛踩了一下,像个勇敢的小战士,迅速举起右手作出一个手枪的姿势,大声喊:“嗨,叭!叭!”,来了个双连击。如我所愿,狼猝不及防,嗖地一下,跳进旁边的沟里,顺着沟道逃跑了,跑出很远才回头看看我。看着它仓皇逃窜的狼狈样,我笑了,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。
在我的记忆里,与狼最亲密的接触只有一次。
夏季的一天早上,我们村有人抓住了一只狼,用牛缰绳牢牢拴在麦场边的大槐树上。狼又气又怕,显得狂躁不安,来回冲撞,疯狂地撕咬缰绳,试图挣脱。不久便精疲力尽,气喘吁吁地卧在地上,肚皮随着呼吸急促地上下起伏。
这时,我的好奇心驱使我慢慢地靠近狼,狼似乎很紧张,灰色的毛都竖了起来,眼睛一直凶狠而又胆怯地盯着我。我先摸它的尾巴,再摸它的背部,轻轻地说:“别害怕,别咬我;别害怕,别咬我”。摸了几下以后,狼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了下来,身上的毛也顺和了,连眼神也温和了许多。而且好像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,似乎在说,行行好,放了我吧!
抓住的这条狼,是一条小狼。尽管它的个头已经与成年狼相差无几,但它毕竟是个狼崽。在逮到狼崽后的几天里,每天天还没黑,母狼就下山了,在村庄周围“噢呜——,噢呜——”地叫着,叫声密集而恐怖 。为了安全,家家户户都让小孩儿早早回家,同时加强了对家禽家畜的防护。天亮了,狼还不愿意离开,还在呜呜地叫着。
其实那几天,伤心的母狼并没有叼走谁家的牲畜,也没有伤害谁家的小孩,它的叫声只是想唤回自己的孩子。但那只狼崽并没有摆脱厄运,它被送给一个乡镇企业改善了伙食。
过了大约十天,母狼的叫声消失了。我猜想母狼不大可能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孩子,可能是离开了这个伤心地,也可能是因为过度悲伤,去另一个世界与它的孩子团聚。
这是我跟狼的唯一一次零距离接触。我感觉它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么狡猾,那么凶残,甚至还有点腼腆,有些温顺。
狼是有灵性的,它知道人类是这个世界的主宰,要平安的生存下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它害怕人,碰到人时就会小心翼翼地远远躲开,尽量不与人发生冲突。但是,人类似乎强势得很,为了自身的利益,不断地挤占着狼的生存空间,破坏着狼的生存环境。每当我想起这些,就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和羞愧。
狼的消失是狼的悲哀,更是我们人类的悲哀。在我的认知中,狼就是狼,不能没有狼性;人毕竟是人,不能泯灭人性。狼就像我的一位糟糟朋友,会给我的生活增添色彩、乐趣,也会让我烦它。现在,它远离了我们,不见了它的踪迹,却有点像平凹先生那样,怀念起狼来……